秦淮岸边游

何人知我霜雪催
何人与我共一醉

雨水

四,

入夜后,山里的风很大,呜呜地刮过树枝缝隙。
“娃子,委屈你了。一路好走啊。”
老头朝黎簇的方向远远地拜了拜,把黎簇弄得心烦意乱。
他穿着女式的喜服,掀开大花轿门帘的时候发现里头坐满了“新娘子”。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,小的才八九岁模样,大的跟他差不多,又或许小一点。
大花轿的墙壁上砌了一溜坐阶,已经坐满得七七八八了,他不太好意思跟女孩子挤,便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。

“起轿!”

一声吆喝后,大红色的门帘撂下,花轿被十六个壮汉应声抬离地面。
就这样摇摇晃晃上了路。

黎簇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好了的饼,这是老头硬塞给他的。
“姐妹,来这坐呀。”
黎簇起初没理,过了一会才发现是有人在叫自己。
吴邪化妆的掩饰手法很好,极力削弱了他面部男性化的特征,这让他看起来像个稍显英气的女孩子。
但他的声音没处理过,他不敢开口讲话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好面子的时候,他一点也不想在异性面前丢脸,即使看上去要高冷一点。
但他的高冷没维持多久,就被一只芊芊玉手拉过去了。
“你可真勇敢哩,我们几个听见自己被选上的时候,都跟阿爹急哭了。”说话的是个扁圆脸的女孩子,声音听起来柔柔的。
黎簇指指自己的嗓子摆摆手,女孩子便会意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。
“我们要去做什么?”黎簇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到。
为了方便她认,他写得很慢。估计是有点痒,女孩子会不时发出咯咯地笑声。
那一瞬间黎簇便觉得心酸了。
他曾经快被沙子淹死的时候没觉得,他找不到爸爸的时候没觉得,他在盘口跟条脱缰野狗一样茬架的时候也没觉得,偏偏在这时候心酸了。
他觉得这个年纪,这个季节,就应该在大学里跟女朋友安安稳稳听风赏月的。虽然他不是什么文艺的人,有女孩子邀他看一晚上月亮他多半会觉得有病。

“我们会去到芦苇湖的东边,然后分散在扎满了花的小船里,等对面男孩子的灯船顺水游过来,哪一对先相遇,就是水妖要找的人。”
“然后呢?”他继续写。
“然后就会被装在笼子里,一起淹死。”女孩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,“不过不要怕,我想到了别的法子。”
黎簇投来一个问询的眼神,却只换来女孩子狡黠一笑。


临近湖边的时候,情况就变了。
湖边闪着红蓝交替的灯光,有鸣笛的声音,有大喇叭说话的声音,湖边围了一大圈人,再近看,是当地的片警来了。
黎簇猛地回头看了看那个女孩子,他知道那人报警了。
他心里没由来地发慌,按计划,他到时候坐上花船,吴邪一定会让他的船最先相撞,之后顺水推舟,村民主动撤去芦苇湖的防线,然后挑个日子把自己浸到水里。他练家子的功夫,在水下自有办法,关键是这样一来,他可以成功靠近芦苇湖。
但现在不同了,警方一旦介入,芦苇湖那块地的防线就一下子从村民把守齐齐换成了警戒线,这就不是说进就能进的。
万一有个好歹被逮进了局子,扰乱治安不说,以前的黑历史被扒出来,估计要拖累一票人,随时被一锅端的节奏。


抬轿的壮汉早做鸟兽散了,黎簇看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朝这边走来,“都回去吧。都什么年代了,怎么还兴这一套?”
那个人的声音苍老而无奈,此情此景,他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大概都是末日英雄的形象。
女孩子们很快一窝蜂散了,但黎簇还留着。
他眯着眼睛远眺,这个时候这个场合,他不信吴邪还不会来。
“怎么还不走?回去吧,要不找个人送你?”片警关切道。
黎簇犹豫了一下,忽然湖那边人声就沸腾起来。他推开片警一个箭步冲到警戒线前,就见湖水的颜色已经开始翻滚发绿。
随着打捞船的工作进行,一网兜的东西被吊起。
在众人的目光下,里头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拖出来,是十五具长满了黑毛的尸体,有点像人,又似乎不是。
这些尸体身上都只有一道刀伤,干净利落,全在要害。

“头儿!这儿有把短刀,断了的。”有人在喊片警。
顺着声源望去,黎簇看见了那把刀,顷刻之间,他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把刀曾在自己面前挽过的无数次刀花,最后随着那个神经病的身影,一头扎进了九头蛇柏的怀抱。

黎簇犹豫了很久,最后拨通了苏万的电话,一个很久没有联系了的,老同学的电话。
“喂?”苏万那边的杂音很多,似乎在一个人流非常密集的地方,“哪位?”
“是我。”黎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“你现在在哪?”
那边明显愣住了,良久才道,“你还记得我呀。”

当年苏万从沙漠回来,离高考还差几天,他自己努力也借了点家里的关系,勉强上了个医科大学。
那会他的心也不是很安定,一闭眼,那些光怪陆离,那些魑魅魍魉都在跟前晃。有一天他上课的时候,黑瞎子就给他发微信,说,黎簇住的那片房子给拆迁队的拆了。
这一下不得了,他三天两头跑去居委会维权,后来那的人实在给他弄烦了,就告诉他,这家的户主早一年前就失踪了。
他联系不上黎簇,也联系不上他爸,后来黎簇的手机号也变成了空号,苏万才有这个人真的就人间蒸发的感觉。
但黑瞎子说他还活着。
也好,不联系就不联系吧,只要他还活着就好。
当时苏万喝着啤酒愤愤地想。
直到今天,苏万站在人流如梭的菜市场中央,接到黎簇的电话,才相信他真的还活着。
“你师父他现在在哪?你们是在福建吗?”
电话那头依旧是黎簇的询问。
提起他师父,苏万变得警惕起来。

今晚十二点多的时候,他在小旅馆一边肝游戏一边就睡着了。后半夜,他听见窗户开合的声音,然后就有个人在他身旁倒下。
他迷蒙着眼睛去看,才发现是黑瞎子回来了。
“哇!师父你去哪了?”苏万笑着一把从背后拥住他,才发现黑瞎子有非常多的外伤,好在都被处理过了,但他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。
“师父你饿不饿?要吃东西吗?”苏万理了理他的头发,替他将墨镜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。
苏万听不太清楚黑瞎子说了什么,大致有个松花鸭的字眼。
他几乎一口老血咽在嗓子里。
教科书中讲到,对待病人,要让他们饮食清淡。黑瞎子大概算个极端案例。前朝满清贵族的口味大概就是这么犀利。

苏万提着菜市场买的卤鸭往回走,他没办法在这山坳坳里给他弄出道满汉全席的菜式来,凑合吃吧,他倒是想给他摘星星摘月亮来着,那也得有星星有月亮呀。
苏万带着耳机跟黎簇通话,他不敢直接把黑瞎子的情况告诉他,一路打着马虎眼,忽然,他觉得身后一阵风吹草动,一转身,便迎来了一记当头闷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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